PSYCHO-PASS LEGEND 縢秀星 - Restaurant de Campagne 上
PSYCHO-PASS ASYLUM 1
PSYCHO-PASS LEGEND 縢秀星
Restaurant de Campagne
原作 吉上亮
翻译 yida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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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这篇大概是我相对更喜欢的一篇星星的小说
刚刚当上执行官的星星很多率直的一面都体现在这里
当初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是多长的文
没想到译起来居然有五万四千多字，自己都吓到了
真是败给吉上巨巨了[笑cry] 文库本也是不可小觑的
现如今还自称星星妈的人真的不多了，所以通篇完全都是一个人译出来的
从八九月份开始到现在，每一天都是在赶学校的project和赶翻译中度过
我并不是日语专业出身，虽是留学党但也并不在日本
所以翻译上可能仍然有很多问题，翻译腔严重或者语句不通顺的地方
望包含，也请多多指正
在此特别感谢四条和S酱帮我修改
后面有空的话大概还会再出一个校对版
读过原作且有意参与校对的亲请不要大意的来戳我微博yidanic
看过这篇以后真的觉得星星就是天使><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喜欢他
祝各位食用愉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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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对于执行官縢秀星来说，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在公安局大楼前的广场，时值深秋的黄昏，虽然有微冷的风拂过，走道两旁种植的植物枝干仍然强有力的向上生长，裸露在外的部分对于寒冬的来临丝毫不显畏惧。虽然树木无法选择生长的环境，却可以在现存的环境里拼尽全力努力生长。
胸前抱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纸袋，全部都是常去的店里的商品。买了一大堆喜欢的和入冬所需的东西。又大又白的白萝卜、如同被刀匠冶炼过尖锐的刀剑一般的秋刀鱼、外表光鲜的圆圆的秋茄子。到底做什么菜才好呢？白萝卜和秋刀鱼一起烧着吃也可以、或者切大块煮着吃也不错。秋刀鱼当然是直接烧着吃最好。家里还有炭炉吗？原本打算把茄子炸过后蘸酱吃，不过又想起来冰箱里的番茄已经放了好久了，果然茄子还是加葱还有辣椒粉一起做成普罗旺斯杂烩吧。下酒菜就是腌渍好了的剩下的黑橄榄，加了那个意外地会很入味，对于和食没有必要太过固执于用料。因为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种不同的料理法。
一旦想好了要做什么，脚步也随之快了起来。
追上走在前面的身材娇小的女性。托她的福，在自己的拜托下时隔好久终于可以自己去挑选和购买食材。自己就大展身手好好请她吃一顿吧，当做是感谢。
常守朱——最近刚刚被分配到刑事科一系的新人——或者说雏鸟监视官。
就在那时，不经意的，注意到一个事实。
停下脚步，不禁回头，目光流转向过去。
是这样么，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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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田区神田神保町是一条古老的街道。这是曾经以汇集了古今中外的古书而闻名的街道，有很多餐馆。但不管哪个，在二十二世纪的现在，都是废弃了许久的地方。购买纸质书，在昏黄的灯光下啜着咖啡、吸着香烟的人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在那之后，还享用着他人手工制作的料理这样的人就更不用谈了。——这是一个以精神卫生为大前提的社会、四处都是废弃物。
在小路上前进的三个人都是穿着丧服的打扮。
治理着都市治安的公安局监视官和执行官们，无论任何季节都是身着黑色基调的西装。虽然仅从外表要分辨丧服和黑色西装略为艰难，但是，打扮相对随意的准是执行官。
去年十月被分配到刑事科一系的新人执行官縢秀星也不例外。
随意敞开领口的黑衬衫配着紫红色的领带。设计师品牌的收身休闲西装，茶色头发上别着的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虽说是事件，不过也就是做出那种难吃的饭的全自动机器里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而已吧？跟杀人事件比起来，能不能轻松点解决啊？”
所谓【Auto Server】，是向人们提供餐饮，无论餐饮店还是家庭都有普及的全自动调理机器。是将转基因燕麦做成的加工食品，加上各种添加物，然后将食物成品输出的3D打印机。
虽然被讴歌成能将各个使用者所需的食物和营养予以最适当的比例进行调配的机器，不过滕的脑海里能想到的，不过是以完美的营养为理由强加给自己的，看起来不怎么样，吃起来味道更是微妙的料理。不，准确的说——是真难吃。一点味道也没有。
“别这么说嘛。不管怎样吃饭是一切的根本啊。你小时候难道不也是玩到精疲力尽然后就开始狼吞虎咽了吗？”
走在前面身材高大的大叔回过头，笑着望向自己。白色衬衫和棕色西装裤，手里捏着披在肩上的深色夹克的一角。就像老一代漫画里经常出现的警察一样角色的男人，便是资历丰富的执行官——征陆智己。
虽然是像父子一样的年龄差，不过交谈起来却甚是轻松。
“我是没有什么元气满满的到处玩耍那样的自由过啦——”
滕早在五岁变被认定为潜在犯，直到去年被发掘成为执行官之前，一直生活在隔离设施里。所谓潜在犯，即是只是存在在那里也会污染他人精神健康的有害的存在。潜在犯们所能被允许生存的空间，只有在严行看管的隔离设施里，又或者是像滕这样成为公安局的执行官，成为猎杀同为潜在犯的猎犬。但是，一旦被测得有犯罪指数超过规定值300的瞬间，就会被处决。要么是在隔离室里被毒气毒死，要么是被多米内特所发出的集中电磁波射杀，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潜在犯的人生，说白了就是如此。
“啊啊，说起来还真是的呢，抱歉呐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
征陆大叔即便是碰到了滕的痛处，也只是淡然的道歉然后一笑置之。
滕也并未觉得生气。他也听说过征陆虽然是曾经警视厅的刑警，但是一旦被认定成潜在犯，也无法逃离变成执行官的下场。虽然不知道详细的经过，不过大叔的过去也一定不简单。
“不过，我也不是不明白你说的，潜在犯隔离设施里的饮食都是经过严格管理，管装固态食品.....还真是难吃啊。”
“呜哇、大叔、这个话题还是算了吧。”
如同饲养箱一样狭小的房间。定时的会有医疗用无人机送来的配给全部都是——压缩方块状的必须营养剂——即是每天的食物。即便换了下调味料，可所谓的调味料也不过是添加剂类的东西，食物本身仍然难吃的不行。仅能果腹。在隔离设施的那段日子，吃饭简直是每天最要命的事。每餐都只是应付。虽说吃饭这件事本身不过是身体必须的燃料补给，但是，长此以往，也叫人变得完全丧失了对食物的兴趣。成为执行官后，现在即使是可以相对更加自由的选择食物，也依旧不过是维持在固态食物+流质食物+饮料这种最低限度罢了。
“话说大叔啊，今天这个探听行动，大概多久能搞定？”
“嗯......快的话大概中午，晚的话——也许一直到深夜也说不准呢。”
“诶——？！放过我吧......”
“你平时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打游戏么，该好好工作的时候，就别抱怨啦。”
执行官的工作量，确切的说并没有太多。
厚生省所属的治安管理机构——公安局，即是管理与维护都市的治安，担当着警察的任务。在无人机已经大量普及的当今社会，只要二十人左右的监视官与执行官便足以治理好首都的治安，从根本上来讲，刑事案件的发生概率也是极端的低。
尤其是执行官们，与要提交书面报告并且还要保持色相健康的监视官们不同，基本以搜查人物为主，自由的时间也相对较多。但是，作为潜在犯的执行官们的活动范围也有所限制。如果要去除了治疗设施与公安局大楼以外的地方，必须要有监视官同行。
“滕君，这次的连续异物混入事件，也许会引发什么重大事故也说不定。”
“诶？为什么？”
加入滕与征陆的对话的人，正是女监视官青柳璃彩。原本是隔壁二系的监视官，不过由于这次连续异物混入事件升级为了广域事件，所以由一系和二系共同执行任务。
“正如青柳所言”征陆点头道，“吃饭原本是必需的，但如果一直抱有也许食物里混入了什么异物的这种怀疑，就有可能让吃饭这件事本身变为一种压力，随而引发犯罪值上升。”
“实际上，随着一系列的异物混入事件的发生，都内各地区的区域压力值都有上升趋势的倾向。厚生省也开始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实施了报道管制，为了维护市民的精神健康，必需及早的解决这个事件才行。”
“毕竟已经上升到广域事件了啊，虽然现在还不至于到大规模精神污染的地步，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啊。”
征陆从手环上调出相关资料显示在二人面前。指向性全息影像只会将图像显示在特定的人的眼前。
大约半年前开始的全自动调理机的异物混入事件，最初，是由于色相恶化开始自暴自弃的人们产生的突发性犯罪。引起注目的理由是完全找不到被拘留的现行犯们的交流记录。但是，在近一个月里案发次数激增的同时，发现了现行犯们共有某一种政治思想这一事实。于是公安局这边立即将事件升级至广域案件，并且从阻止在这之上更多的案件扩散与逮捕给予现行犯们这一政治思想的主谋这两方面同时处理着案件。
“所谓的“放弃加工食品中的不健全食材，回到食用天然食材的人类原本的样子”吗？”征陆叹息着。“【天然食材复古主义】什么的，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思想来引诱这些家伙。真是的，虽然我也不觉得全自动调理机出来的东西好吃，但是就因为这样就往天然食材一边倒什么的，根本是痴人说梦啊。”
“没错，由转基因燕麦这一限定单一品种供给的制度下，国内达到完全自给自足的现在这种事情基本无法实现。一是天然食材的生产量本身就相当少，另外还得考虑天然食材带来的色相恶化的风险，想仅凭天然食材来满足市民的餐饮是不可能的。”
听着征陆他们的对话，滕却连一丝危机感也没有感觉到。
如果真的那么在意有异物混入的话，那么把所有的食物都用营养补充剂替代就好了，现行犯爱吃什么吃什么反正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其他人也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所以、我们是要去哪找那个主谋？宜野桑好像带着扣酱和六合酱去了食品加工厂。说起来我们有必要兵分两路吗？”
“别急，马上就到了。”
征陆关上了资料投影后，看了下四周。古老的商店街，但是每家店面都大门紧闭。在紧邻废弃区域的地方，这样的光景并不少见。
“——就是那里。”
征陆指向了全部店铺都大门紧闭的商店街上，唯一一家仍在营业的店。
“......呜哇，这里还真脏啊。”
走进店内的瞬间，滕就这么小声念叨了一句。这是一家有些年头的餐厅。玄关处的绿色底板的招牌已经伤痕累累，上面写着已经模糊不清的嵌金的文字“西餐厅<Campagne>”，说起来西餐什么的，到底是啥？！
店内十分狭窄。吧台有十个座位，最里面有两张桌子是四人座，不管哪里间隔都显得很挤。厨房和大厅是一体的，也是很古老的那种。巨大的抽油烟机的排风扇已经被常年的油烟熏得漆黑。
“......大叔，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仅凭第一眼的印象就对事物妄加判断可是不合格的刑警哟。”
想要走出店门的滕被征陆强行扯着肩膀坐在吧台座上。虽然是合成革的椅子，却由于里面的海绵已经被坐烂了，所以现在坐着的感觉无比坚硬。青柳也旋即在旁边坐下，这么一来店里的位置就全部坐满了，意外地人气很旺。
入席后，从厨房里传来了招呼的声音，“欢迎光临。”
很高亢的声音，是一位年轻女性。束着黑色长发，穿着的罩衣虽然洗过很多次，但仍然留着去不掉的油渍，看起来还是脏兮兮的。只有卷起来的袖子比较白，看起来比较干净。也许是长期使用各种厨具，手臂看起来很结实。
“打搅了。对了，话说点菜前能先问个事儿么？”
“可以啊。”女子仰起头，但双手依然在忙碌着。“哇！炸猪排已经好了么？！！不好意思我先去给那边的客人上菜了，您稍等一下。”
“喂、我说——”
女子在狭窄的厨房间里不断穿梭着。
縢秀星不知为何，就在不经意间被她的那个样子所折服了。她做料理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机智不繁复的。就好像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大神级专业玩家打出胜利的连击时的样子一般。
平底锅上，猪排和奶油可乐饼以及比目鱼在煎炸翻滚着，伴随着油炸的声音，香喷喷的食物一个个新鲜出炉。看准时间点，她立即把旁边电饭煲的盖子打开，在热汤和肉的香气之中，一股米饭的清香旋即铺卷而来。紧接着，她迅速把米饭盛入餐盘中，瞬间有如堆起一座白色小山，手法之快叫人叹为观止。
定时器响起提示另一边炸的东西已经炸好，她又立马捞起炸物，沥干油水，将做好的食物反转放置到方平底盘上。在她身后的墙壁上钉着双层金属架，上层摆满了放着各种调料的金属罐，下层在放置好的砧板上摆满了各种油炸食品，薄肉堆积成的猪排，耳边还有切菜的声音，猪排不一会就被切成了小段，再用菜刀把小段的猪排盛起放到米饭上。再将咖喱汁从大锅中捞起，浇在猪排饭上。最后把切成细丝的包菜放到盘子的一角，色泽艳明香喷喷的猪排饭便完成了。
女子将完成的食物先放上柜台，但是，送菜时她那笨拙的样子却与方才在厨房里生龙活虎的她判若两人。餐厅实在是太小，客人坐满了愈发显得拥挤。虽然瘦但是骨架大的女子在这种场合穿行也很吃力，尽管如此她仍然努力的把食物运送至客人的餐桌上。
“果然丈夫不在一个人维持这家店还是很辛苦吧？真是的，也不知道那男人把老婆一个人放在这里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像是常客的人用一种无奈的语气问道。
“像他那样的小个子，在这家餐厅里倒是方便四处走动呢......话说，我说过好多次了，光叶他不是我丈夫啊。”老板娘苦笑着，“那人说什么最近工作都堆到一起了什么的......不说这些了，菜要冷了哟，来，快趁热吃吧。”
然后女子小心翼翼的穿过大厅里的桌椅，拿着餐盘去拿下一份做好的料理。
就在这时，滕被身旁的大叔拍了下屁股。
“滕，去吧，去那边帮下忙。”
“啊？”
“你这种小个子最适合在这种拥挤的店内移动了吧，换成我的话一定会撞到其他顾客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滕虽然没能完全认同不过还是起身走过去了。在狭小拥挤的店内，一步步慢慢的走向那名女性。
“呐，我说，只要把这个拿过去就好了吧？”
“诶？”
“是哪个客人？”
滕拿过她手里的餐盘和食物，对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呃、嗯，没错，就是那边那个人。”
是最里面的位置，坐在那的客人也向这边招手示意。
“交给我吧。”
说着，他接过餐盘就去给那桌的客人上菜了。在狭窄的店内是一副异常繁忙的景象，要时刻小心不把餐具食物撞到客人的背上，正因如此，行动的每一步都需要仔细考量，对于滕来说，这感觉与打游戏十分类似，没错，就是预测对方的动作，移动，进行攻击——这是游戏的动作要领。托了这经验的福滕很快就帮那桌上好菜了。
“好了，然后呢？”
滕回到柜台。从她刚刚料理的手法来看应当是相当熟练了，但是这么繁忙的时候还是需要一个人帮忙打下手的。
“——你愿意在旁边跟我帮忙吗？”
“啊、就算你不说——”滕总觉得说明或者解释什么很麻烦，就省略掉了，“现在缺人不是么？”
“的确是这样没错......”女子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默默点头，“说起来，你的名字是？”
“縢秀星。”
“我是高家六雁。那么滕君，就拜托你了哟。”
女厨师六雁对他笑了。两个人互相对视着，不约而同的颔首。
然后时间很快就在让人晕头转向的忙碌中度过了。对于滕这个中途闯入者，客人们都宽容的接纳了他，起初是尝试着找他下单，后来就越来越自然了。客人们点的食物有各种咖喱、可乐饼、以及各种炸食，还有汉堡肉套餐等。这些都在六雁的手上做好后，由滕端给每一桌的客人。料理可以接二连三的不断出炉，是因为六雁同时料理着几道菜，所以，对于时间的掌握必须分分秒秒恰到好处。对于第一次见到的人来说，还是会觉得很有难度的，但是，滕却觉得能亲眼目睹这些十分开心。每一桌的上菜时间间隔都控制在三五分钟内，看着食客们满足的吃相滕和六雁都觉得很痛快。
虽然这么说，但是结账的时候还是觉得很让人头痛。原来这家店，至今仍然使用着旧时代的现金结算，而非电子银行。虽说只是收取纸币和硬币，再找零，这样听起来很简单的步骤，但实际操作起来不是心算算错就是收银机出故障这样的事故不断，这时候作为救命稻草出现的就是征陆，他和青柳一起帮忙结账。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三人一起在店里帮忙的局面。
然后。
“——谢谢惠顾。”
六雁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一眨眼已是午后。把店门口的挂牌翻了个面，变成“准备中”的字样。
一番忙绿过后大家也都饿了。
被告知准备食物还需要一段时间，滕他们就在店里最里面的桌子旁坐下来休息。如果是自动烹饪机的话，只要几十秒就可以做好一碗饭，但这里的每一个步骤都是靠人力，所以也就更花时间。之前给客人们的饭菜之所以能那么快做好，是因为之前就有所准备，现在必须一切从头开始。
“可是，高家家的主人居然已经去世了，还真是可惜啊——”
“真是对不住，难得熟客来一次，还让你们来帮忙......”
六雁在料理台前一边切着做沙拉用的蔬菜，一边低下头道歉。
“别介意啦，我们这也是突然就来打扰了。对了，待会方便的话也让我们上柱香吧？”
“当然了，祖父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六雁明明笑的很灿烂，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那侧脸，却有几分寂寞的味道。
“说起来，当年高家先生还叫嚣着说自己是天涯孤独者什么的，明明有这么可爱的孙女在身边啊。”
“我是十岁的时候因为双亲出事故去世了才搬到爷爷这来的。那时爷爷总是说什么我会来好好教导你的你就放心吧之类的话......爷爷去世正好是我从学校毕业的时候......”
六雁在修完六·四·四年制的义务教育之后，去食品相关的公司工作了几年，三年左右前离职，在祖父去世多年后，又重新开张了这家西餐厅<Campagne>。
“说起来高仓先生很有匠人风范啊，比起西餐大厨更像日本厨师的感觉......”
“啊，这么说起来的确是听他说过这种事呢，年轻的时候和朋友一起背着厨具去全国各地旅行，然后在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料理什么的.......”
“诶......难怪他的料理做的这么好！我还是新人的时候，经常被前辈带着来这里，说起来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啊......”
“那是我出生再以前一点的事呢！这么说，您是这么久的熟客了吗？！”
“可是我中间可有好长一段空白期了啊。看刚才六雁酱的样子，手艺也应该相当了不得啊，待会的饭菜，我可是很期待的哦！”
“哇，没想到会被熟客表扬呢，虽然有点不安，不过我会加油的。”
正说到这，烤箱响了。
“那么，请再稍等一会。虽然是挺乱的店，还请各位慢慢享受。”
于是，在六雁回到厨房后，滕开始向征陆搭话了。
“......难道大叔你是打着搜查的幌子来这里吃饭？”
“怎么会，这也是搜查的一环啊。这个店离废弃区也近，而且这里原来的主人高家先生是我在警视厅时代时就给予过我很多帮助的人。他就是所谓的情报贩子。人很和善，门路也多。”
征陆压低嗓音，用厨房里的六雁听不到的音量说着话。
“这次的事件又正好是和餐厅有关。我原本想着如果来到这里也许能打听到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在我变成执行官以前他就岁数不小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也无可奈何。哎，就这么吃个饭就打道回府吧。”
“结果还不是跑了无意义的一趟吗！”
这么说着，縢秀星一下子扑倒在桌子上。
“是啊，早点回去比较好，”青柳的脸显得有些阴暗，“这里总归让人觉得不太卫生啊......”
“在现在这个自动料理机全盛的时代，已经不太能见到这种餐馆了啊......”
无论是公安局食堂还是马路上的餐厅，基本都是厨房和大厅完全分隔开来的，也基本都是无人化的全自动设施。为了彻底进行卫生管理，像<Campagne>这样的餐厅也是非常罕见的，厨房和客人用餐的大厅并没有完全分隔开来不说，室内凌乱，又是人工料理，以当下的观点来看，实在不是适合进餐的地方。
“虽然的确是有点脏乱啦，不过比起这些，你听，那油炸起的声音，还有烤肉时的香味.....”
正好这时在厨房里的六雁打开了烤箱确认里面的菜的状况，烤肉的香气瞬间都满溢开来。闻到这气味的滕的肚子不由自主的咕咕叫起来，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这样，滕的脸上还是一副迷糊的样子。
看到滕这幅样子征陆犹如打赌打赢了的人一样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好好期待着吧~今天就让你体验下什么叫真正的料理。”
终于，六雁开始上菜了。
“刚才真的是麻烦大家了，这些也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回礼，不过大家别客气，多吃点啊。这里是包饭的汉堡牛肉饼，你们先尝尝，我再去给你们盛点饭来。”
桌上摆着的是大铁盘里摆着的超大汉堡牛肉饼，肉烤的恰到好处，不断有肉汁溢出，让人食欲大增。滕就像是等着主人给出吃饭指令的大型犬一般坐立不安，他已经完全被桌上的汉堡牛肉饼夺去了注意力，一心只想着快点吃到它。
“只是回礼拿出这么重磅的东西好吗？”
“不不不，这并不是有多了不起的东西。这是之前在准备客人们用的肉的时候剩下的，其实量不少，所以我就把它们混合起来用刀切碎做了肉饼而已。”
“诶~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的汉堡牛肉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啊，你是怎么烤的？”
“用平底锅和烤箱就好了。因为肉饼很厚实所以不好翻面，因此先用平底锅把表面烤熟，然后放进烤箱里整体加热，然后再用火慢慢拷到里面熟透了，就完成了。”
“原来如此，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呢！那么、有难得的美味就赶紧开动吧！”
“好嘞~！！！”
在征陆说出开动的瞬间，滕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一般，抄起刀叉就直奔肉饼而去，巨大的看起来像岩石一般的肉饼在他的用力之下轻易地就被割开了，只有轻微的抵抗力，但是刀刃很容易的就切下去了，随之而来的是香浓的肉汁满溢而出，切好一块以后，滕迅速拿叉子叉起放入口中。
这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真正的肉的味道。原来这就是汉堡牛肉饼啊！
和自动料理机做出来的汉堡简直是天壤之别，这种丰富的口感，浓郁的香气，饱足的感觉，简直让人幸福的难以言喻！
“......呜哇——这个简直太！赞！了！”
由于太过震惊，连满足的惊叹都迟了一两秒。咀嚼好了咽下以后，整个汉堡肉的香气从鼻腔开始到达胃部，又进一步的刺激了食欲。于是滕便开始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这个毫无疑问是至今自己吃过的所有饭菜里面最好吃的一个。咀嚼肉饼的每一个瞬间舌头都在高兴到颤栗。然后又觉得流下去的肉汁很浪费于是赶紧夹起米饭合着肉汁一起吞下去。米饭的软糯感和微微的甜味与肉汁混合在一起，味道的融合，无疑发散得更加宽广。加了点醋和酱油的蔬菜沙拉味道也恰到好处，吃到嘴里很是清爽，再吃汉堡肉的话，又能更加深刻的领略肉的鲜嫩美味。
全身心的投入吃完饭以后，有种微妙的疲劳感和满足感涌上来，如同运动过后一样。
滕终于领悟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料理啊——然后一直回味着刚刚的饭菜，呆在那里。
“呐、大叔——”
“嗯，好吃！”
转过头去，才发觉征陆一边点着头，一边小口小口的慢慢咀嚼着。好像十分珍惜每一口，想要好好体会一般。滕这才意识到，征陆与自己对待美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对了，他是知道的。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料理。是自己从未知道的愉悦——
六雁拍了拍滕的肩，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多谢款待~！好厉害啊！超美味的说！”
“谢谢啦，能被食客这么说我最开心了。”
说着，六雁又笑了，真是很爱笑的人呢。做料理的时候那种自信的笑，说起去世的爷爷的时候那种悲伤的笑，以及现在，听到食客的感想后这种腼腆的笑。就像花一样呢，笔直的茎支撑着繁茂的花叶，一定是向阳而开的向日葵吧。如同要将阳光折射一般炫目刺眼，这个人的色相，一定是透明度很高的黄色吧！滕不禁这么想。
“真的，太厉害了！我都觉得我的人生从此改变了呢！”
“诶~这么夸张还真是让我不好意思啊。”
“话说，这个，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做的这么好吃啊？”
“嗯......怎么说呢，过程还是挺麻烦的，收集材料也蛮麻烦的......”
“诶~你就告诉我嘛~”
这个时候，店里的电话响起，乍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百五十年前流行过的黑色有线电话，带一圈案件和听筒的那种，这么老的玩意居然还在使用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六雁走过去，接起了听筒。
“您好，这里是西餐厅<Campagne>——啊，一直以来承蒙关照了。啊，明天的食材是吗？好的好的，麻烦您了，我立即去取。”
六雁放下电话听筒时，响起了“咔嗒”的一声。然后她转过身，像是要拜托什么似得朝着滕的方向合起了双手，“抱歉滕君，可以麻烦你帮我个忙么？”
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滕就这么跟在六雁身后，来到了餐厅的后门。
打开后门来到外面，由于这里被各种建筑包围，所以从外面看是很难引起人注意的小巷子。身体紧挨着空调室外机，伴随着它的噪音和呼出的热气，这是一条仅够单人通过的狭窄的巷子。
路的两旁还停放着堆满了装食材的纸箱的推车。
搬运物资的机器人在认证过六雁的PSYCHO-PASS之后又完成了种种手续，最后在放下食材的纸箱之后就离去了。
滕和六雁一起抱着装满食材的纸箱，往返于厨房和后门之间。
“滕君，看样子你经常锻炼呢！”
虽然六雁这样称赞着，但实际上她手上的纸箱更多，并且她还搬运得更快。虽说对她来说是她很熟练的事情，滕还是觉得不甘心。六雁的身高看起来应该超过一米七，步幅很大也很有力气。
“嗯，再怎么说我也是公安局的人啊，体力可是一切的资本。”
“诶？滕君是公安局的警察吗？”
“诶？我这幅打扮难道你没看出来么？”
“我们店里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啊。不过你居然是警察啊......难道，是要让我把店搬到别的地方去吗？”
“不不，完全不是那回事啦。”滕对着慌张的六雁露出了苦笑，“我是公安局刑事课一系的执行官縢秀星，现在由于对广域指定案件的调查，我们正在西餐厅<Campagne>收集情报中~”
滕在搬运完食材之后，用开玩笑般的口气进行了自我介绍。
“也就是说，滕君你们是因为调查事件才来我们店的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滕点了点头，“啊，但是我们可没有怀疑六桑（むっさん，滕对六雁的称呼）你哦，你看，就是那个——”
“啊，难道说是自动料理机连续混入异物的事件？”
“没错。但是，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们店不是全部都用的天然食材么，但是最近由于混入异物事件天然食材的流通都变得困难了。本来在店里帮忙的我的发小是负责调配食材的，但是从上个月开始食材就变得很难弄到手了，他一直忙着这些事，然后也没办法来店里帮忙了呢......”六雁从箱子里拿出大葱，盯着它发起了呆。
“欸......那还真是麻烦事啊。”
然后这时路过厨房的征陆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呐，我说六雁，我之前好歹也麻烦你爷爷帮了不少忙，既然你现在缺人手的话，就让我们的新人滕来这里帮忙你看怎么样？”
“诶？！”六雁惊讶于征陆突然的提案，“但是，你们的工作......？”
“这你不用担心，现在的搜查任务大多让工蜂去做就好，我们那人手多得不得了，现在通过西比拉系统解决事件也方便了不少，特别是滕这家伙，时间多得不得了啊。”
“诶？！大叔，你在乱说些什......”
[听好了，滕，你就交给我吧，]突然地，从无线电耳机里传出来征陆的声音，他用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故意压低了的声线，[这也是搜查的一个环节，你就好好在<Campagne>行动吧。]
[呃、可是我有点没搞懂你要让我干嘛......]
[来这家店的大多是天然食材爱好者，他们之间一定会有频繁的信息交换。]
[所以让我在这潜伏搜查吗？不过......六桑不会怀疑我吗？]
[她应该是无罪的吧，但是，她说她的发小从上个月开始忙起来了，那么就有必要调查一下那个人了。]
无线电通话就此结束。征陆像往常一样露出老好人般的笑容。
“那么，六雁，你觉得怎么样？滕这家伙老是打游戏所以记性比常人好不少。像刚才一样，他肯定很快就能上手给你帮忙。而且这家伙刚刚对你做的料理感动的一塌糊涂不是么？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教下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料理。”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实话说、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六雁突然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向滕，“——滕君，你真的愿意来跟我帮忙吗？”
“嗯。”
滕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能对第一次告诉自己“料理”真正的美味的人回报些什么的话，就算有大叔的指示，他也想为她做些什么，这并不是谎话。
“我至今为止，实话说，都觉得做饭这件事很傻。但是，在吃了你做的料理之后我开始这么想了，真正傻的是一直以来的我。所以、怎么说呢......我给你帮忙，你就教我做饭好不好？”
“嗯！那就这么决定了！滕君，那就拜托你了哟。”
事情这样决定了的同时，滕握上了六雁伸出的手。
“不行。”
滕的上司、公安局刑事课一系监视官宜野座伸元在听到这个提案的瞬间立马这样回答了。从他长长的刘海的缝隙间越过镜框射来的冰冷视线，同时还表露出惊讶。整个办公室里只剩天花板上的空调运行的杂音。
“我已经决定了让你去调查网上饮食论坛，你总是在玩游戏，这方面应该很擅长吧？”
“诶、纯粹的资料收集很正儿八经的推理完全跟我性格不合啊......果然还是该让我去那个餐厅啊......”
“那么，那个餐厅和事件调查到底有什么关系？我要请你好好来回答下。”
“嗯那个......”滕仿佛在选择用词一样，慢吞吞的开了口，“首先，那个虽然我去那家店帮忙看起来和事件搜查没关系，不过宜野桑，你听说过一家叫Gustoo的企业吗？”
“没，我第一次听说。”
“这是家向专门从业人员销售高级自动料理机和专用加工食材的企业.....”
“欸......”
“然后貌似Gustoo的CEO直接向那家餐厅发送天然食材哦。”
滕按了下手环，资料瞬间显示在两人眼前。
栉名光叶（Kushina Kouyou）——二十五岁。男性。从学生时代起他家里就是从事和超级燕麦加工相关的产业，在他修完基础教育课程后，为了做新开发他设立了高级自助料理机部门。短短几年的事就就在该部门的基干事业上发挥了超高的才能。随后很快就再编入同社的复合食品供给企业Gustoo，然后就任了CEO一职。
“在食品业界他是新锐的经营者，有点天之骄子的味道......不过由于他许多我行我素的决策战略，以及较多的过激言语，在业界内外貌似他有不少敌人的样子呢。”
“我行我素的决策战略具体是指什么？”
“就是有关食品料理的新方法。”
滕一边快速扫视过眼前的资料，一边进行说明。<Gustoo>的建造模型，是将机械化义肢运用到料理上的转换过程，也就是说，设计它的理念是将大厨的料理技术进行模仿和重现，因此和之前的自动料理机相比它的料理技能和操作能力更为高超，它可以提供更加复杂并且美味的料理。
“但是啊，栉名CEO他在对开发理由进行发言的内容可是有大问题啊。简单地说，他就是很直白的道出了现在自动料理机做出来的食物有多么的难吃。也就是说他认为现在人类所吃的东西完全没有价值。”
宜野座对滕的话有了反应。两人的对视上的那一瞬，滕有了即将要胜利的预感。
“难道这就是之前异物混入事件发生时被逮捕的现行犯们异口同声所说的天然主义——”
“没错，这就是他们提倡的“灭绝加工食品所带来的不健全的料理，回到人类本来该吃的自然食物上吧”这样的理念。话说，这不就是他们的犯罪动机吗？和栉名CEO所主张的理念不谋而合这点让我很是在意啊。”
紧接着，滕操作着投影界面，展示出了大量的图片和资料。
“这些是异物混入事件现场的各种投影和图像，它们都有一个很明确的共通点，宜野桑，你看出来了么~？”
“栉名光叶。”
“没错。”
滕又进一步对每个图片进行了追加处理。放大细节调高像素之后，不难发现，几乎每一张照片里都有栉名光叶的身影。图片里的他总是一脸冷峻的样子，没有半点放松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想要一边装作在那家店里帮忙的样子，一边做潜伏搜查、是这个意思吗？”
“嗯，就是这样！那家餐厅的店主和栉名光叶是老交情了，如果通过她应该能搜集到不少情报不是吗？不管怎么说，这么做肯定对事件的搜查也有帮助的，这是我·执行官滕的一点愚见~”
“——呵。”宜野座一副认同度样子轻轻点了点头，“那么好吧，我同意了。”
刑事课一系的办公室所在的四十一层的电梯厅里征陆正在等着他。
滕一手拿着碳酸饮料一边对他打招呼。
“不愧是大叔！像你告诉我的那样说了以后，宜野桑很轻易的就同意了。”
“你没把我的名字暴露给他吧？”征陆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慢慢喝起来，“不过要是那样的话计划也就不会成功了......但是啊，事已至此，你可要好好的干啊，要好好在店里帮忙哦！”
“明白！”
滕一口气把手里的碳酸饮料喝完了。气泡刺激着喉咙的感觉很爽。上次去过<Campagne>以后自己貌似对眼前食物的兴趣增加了不少。
“但是，那个Gustoo的CEO不是六桑的发小吗？六桑人那么好，关系这么亲近的人是罪犯还真是.....”
“只有这个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不调查的话什么都不好说。不过不管怎么说，在那里一定能找到异物混入事件的线索。刑警的直觉这么告诉我的。”征陆如此说。
“不过首先还是要你认认真真在那家餐厅工作，然后好好和六雁建立信赖关系，建立人脉也是刑警工作的一部分。她曾经也在食品相关的企业工作过，现在又开了专用天然食材的餐厅，肯定会有各种情报传到那去的，你要善加利用——说这个词可能有点不好听，不过能用的东西一个也别放过才是真正的警察啊。”
“原来如此。”
“好了，那我就先回屋睡了。这个年龄再让我值夜班还真是吃不消啊......”
征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喝完的空咖啡罐交给滕，正好电梯到了，他便走了进去。
“大叔我说你啊，就算很闲，不过你没有在值夜班的时候喝酒吧？”
“......笨小子，酒是工作完了以后的乐趣好么！我这正准备回去了小酌一杯再睡呢。威士忌可是很难弄到手的啊，还真是期待开瓶的瞬间啊......”
“诶嘿~听起来不错呢~”
“好啦好啦，等这事告一段落了我会分你一点的，所以你可要努力好好干哟。”苦笑着的征陆这么说着随着渐渐关上的门而消失在滕的视线里。
2
<Campagne>原本是早上十一点开始营业一直到晚上，但最近由于能弄到的天然食材骤减的原因，现在往往不到日落就关门了。
就算如此，关门之后一天的工作也并没有就此结束。从清洗餐具厨具开始，到做清洁，准备第二天的料理器械，扔垃圾，弄完了之后，还要准备第二天要用到的食材。
滕由于完全没有料理经验，就被当成杂用见习生使唤了。也就是主要是做做清洁，洗洗餐具，再准备料理器械。这可是出乎意料的辛苦差事。
在厨房的内侧，在客人们看不见的位置有冰箱和水池。水池一分为二，一边是洗菜用，另一边则专门用来洗厨具餐具。虽然有餐具清洁机但是像平底锅之类的东西还是需要手洗，滕每次都不是拿着海绵就是拿着扫帚与各种污渍灰尘进行狠狠的一番苦斗。
<Campagne>的厨房是长边很长的长方形，但是宽度很窄。各种料理器具也不规则的突出来，因此清扫机器人没办法在里面很好的打扫，所以无论哪个器具都必须靠人亲手去打理。滕和六雁一起打扫了炉子和烤箱。由于顶板又老又重，把它拖出了就费了好大的劲。等到小心翼翼的打磨好的时候，手臂和后背的肌肉已经是酸胀不已了。腰也疼了起来。紧接着是脚。结果到最后，全身都是一副疲劳过度的状态。
然后滕就此知道了，为什么六雁明明很瘦但是很有力气的理由。对于厨师来说，有一副强壮的身体是很必须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做完工作滕就是一副累瘫了的状态。因为全身肌肉都在疼，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好好招待客人，六雁只好让另一个发小的客人帮忙才总算应付过去了。
但是，也托了这些事的福，滕有机会从熟客那打听来不少消息。
<Campagne>的客人大多是天然食材爱好者。总体来说年龄层偏高。应该是像体验被超级燕麦代替全部食品以前的那个年代的人居多吧。客人们的行为举止都非常从容，应该都是比较富裕的人。其中也不乏吃完饭以后服用维护PSYCHO-PASS药剂的人。这是由于在大力推行全自动化的当今社会，由天然食材做出的料理有可能会使色相浑浊因此并不被系统所推荐。
即便如此，仍想要尝到这种味道和感觉，一定是因为舌头还记得在普及全自动超级燕麦食物以前的饭菜的美味吧。
有客人这么说——“<Campagne>的饭菜不管怎么说就是好吃。”
也有客人这么说——“现在天然食材已经很难弄到手了，好不容易有了那我还是希望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做料理。”
然而，客人们异口同声的说法则是——“<Campagne>的味道，是家一般让人安心的味道。”
然后，也有从临近的废弃区过来吃饭的人。从世俗脱离出来洋溢着自由人氛围的人们出现、聚集到这家餐厅，这个点一份咖喱，那个买一个可乐饼。甚至有从六雁的祖父的年代起就开始光顾这家店的客人。时不时地，在店里客人之间遇到熟人，就此攀谈起来。渐渐的，滕也慢慢接受了大家这幅在店内彼此谈笑的样子。大家基本都是不太用网上虚拟聊天室，而是更喜欢在现实里交流的人们。
尽管如此，让滕觉得很奇妙的是，这两周里虽然已经和各种各样不同的客人交流过，但是“天然食材复古主义”这个词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明明是和那些现行犯有一样亲和力的人，但是居然连一点线索的影子也没有碰到。久而久之，滕渐渐淡忘了搜查的事情，专心投入到给餐厅帮忙这件事里。
店主高家六雁的色相，是极其清澈的。
按照常理来说，待在离废弃区这么近的地方，每天又面对着形形色色的客人，还要兼顾料理那些天然食材，这些足以构成使色相恶化的理由，然而她的PSYCHO-PASS却一直维持在健康范围内。
这也是滕能得到单独外出任务许可的原因之一。
即使潜入搜查作为搜查的一环具有妥当的理由，但是执行官的单独行动却是违反条例的。因此，滕需要保持定期报告，而这些报告全都送到停在餐厅附近的警车里的青柳监视官手中。
但是，在开始到这家店帮忙以后，最近两周里，却一直持续着很稳定的状态。托它的福，滕可以专心投入到给餐厅帮忙和学习料理上。
收拾完桌子又做完清洁，再做了一些准备以后，六雁对滕这么说：“那、今天就来学怎么取汤底吧。”
将大厅里的一个餐桌拿来当练习用的桌子。在铺着桌布的餐桌上放着暗绿色的海带，还有堆成碎屑的小山一般的鲣鱼干，以及干蘑菇。每一种都是稀有物。在自动料理机全盛的当今，料理机所用的每种加工好了的食品盒（*注：食材カートリッジ，从文章叙述上来看食品盒应该是像我们现在用的打印机墨盒一样可更换的，各种加工好的食材装填进食材盒里，再安装到料理机上，最后由料理机做出最终的料理）才是如今食品流通的主流，像这种还是原材料的食物——即是说，想要入手天然食材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能够买到天然食材的地方，走遍东京都也只有四家店。然而几乎每一家都只对食品关联企业开放，作为个人是没有办法去购买的。唯一一家六雁的发小经营的Gustoo旗下的店铺接受个人客户的订单，然而考虑到对色相的影响，他们只会卖给他们认为可以卖的客户，并且供应给散户的货源也相当有限，即便下单了也基本不可能马上拿到。
所以在给滕上课的时候，也没有用额外的菜，而是用的当天剩下的。和超级燕麦的加工食品相比，天然食材坏的快，又容易损伤，而且它们的味道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这些都是大自然的产物。
一开始滕先学了怎么煮米饭。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米的多少和用水浸泡的时间，至于怎么煮只需要把加好水的米放到电饭煲里按下开关就可以了，并非什么难事。
六雁的教法可操作性很强，教给滕的并非每种菜各自的料理技巧，而是很多都能通用的基础。
六雁这么说过，汤底可以为很多菜打基础。记住汤底不同的取法以后就可以灵活运用到各种料理里。比如西餐里就是肉和蔬菜的搭配，意大利料理里就是的番茄和贝类的搭配。谷氨酸和鸟（嘌呤核）甙酸相乘可以让各自的优点更为突出，味道更好。
征陆曾经说过，滕很擅长记忆。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他就像海绵吸水一般不断的把新学的料理吸收进体内。不断的犯错，不断的尝试，一直到找到最合适的方法为止，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并不痛苦，和攻略游戏是一个道理。更何况，有老练的玩家教自己，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滕照着六雁的指示，把海带放进盛满水的锅里，然后等水烧到六十度，再保持这个温度煮一个小时。在这期间洗好米，加水泡着。今天还要煎个鸡蛋，不过这个可以等到取了汤底以后再做也无妨，所以只是先把鸡蛋拿出来准备着而已。
两人开始闲聊起来。六雁的料理技术完全是她爷爷的真传，不过听她说她是跟她那个发小一起学的。
“光叶（Mitsuba）那家伙，虽然对分析味道很感兴趣，不过说到做饭，他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结果每次都变成了我做好了他来尝味道......”
Mitsuba是六雁对光叶的爱称（*注：光叶原本的发音是Kouyou，六雁叫的Mitsuba是光叶的另一种读法），同时也是六雁嘴里说的频率最高的一个词。
“我说，六桑你和栉名光叶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深的关系啊？”
看他们经常被常客当做夫妻看的样子，应该关系相当深吧。经常在聊天的时候听到他俩在恋爱的笑谈什么的——
“诶？”
六雁呆呆的应了一声。整个人都陷入迷茫的一样的神情。
滕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提的问题不太妥当。他想起六雁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执行官，他是公安局的人。也许会被对方察觉到自己是在探她的口风也说不定。虽然滕并没有刻意这么打算。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慌慌张张的找借口——
“不是、你看、现在的恋爱对象啊结婚对象什么的，不都是有西比拉系统经过分析再根据匹配性来推荐的吗，然后我就在想，像你们这样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况，具体会怎样......”
这并不是谎话，对于滕来说，这是他从没经历过也压根就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在隔离设施里长大的他，虽然有过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是可以称得上那种关系的人，却并没有存在过。
“......是呢。也许我们就是觉得什么都不用做就一直能在一起、吧......”
“诶？”
“他和我，并没能成为那种关系啊。”
“但是，你不是说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不是来店里帮忙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啊啊、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没办法的，最近都不怎么联系我了啊......”
六雁苦笑着，是那种无力的笑。某种苦涩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踩到地雷了，想要挽回失败却没能做到，倒不如说是变成了失败的叠加，真是太糟糕了。
“......抱歉。”
“没事啦，你不用刻意道歉，我没事的，真的。”
“不、我说真的、我很抱歉。”滕双手并拢到身体两侧，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不可。
“......嗯，那就原谅你了，”六雁拍拍他的肩，顺势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那就在等菜煮好的时间里，来听听你的故事吧。反正时间有的是，说起来你来帮忙这么久了，都没怎么好好听你说过呢。”
被提了出乎意料的要求，而且自己这样子也没法拒绝，“啊、可以是可以，不过事先说下，可不是什么开心的故事哦？”
对滕而言，人生中有印象起点就是五岁的时候。在做全国人民义务进行的PSCHO-PASS定期检查时，突然就被判定成潜在犯了。连双亲都想不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并不是处在破碎的家庭或者什么不好的环境里。只是，检查结果出来时父母那茫然的脸深深刻在了自己脑海里。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困惑和惊恐。然后这种联系立马就变成了隔着窗户，再转换成隔着终端，渐渐地，联系就断了。
潜在犯都被收留在隔离设施里，与外界是完全隔离开来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单间，那一个房间也就是自己的全部世界。医疗机器人会定时送来营养配餐，投影里也会放着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动画。如果PSYCHO-PASS比较稳定的话，漫画和音乐之类的娱乐也是允许的，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不能被分配到。但是，对于年仅五岁的滕来说，连什么是自己需要的、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这种基本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所以，他开始一个人在房间里暴动起来。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个相当麻烦的问题儿童。
就像是被关进牢笼里的野兽一般，无休止的怒吼、吵闹，还会猛然抓住过来配送物资的机器人的机械手，把它扭断捣碎，再用它来砸房间的强化玻璃。于是，一切能被拿来当做武器的物品都远离了他。物资的配给窗口变成了双层封锁，他能反击的机会，也被一一剥夺了。
野兽的本能和野兽饲养员这两方的智力竞争一直在他体内持续着。滕的油嘴滑舌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愈加狡猾。久而久之，与其为了出其不意的折腾对方，他更加在意如何让对方更加出其不意上。于是渐渐的，那些无意义的闹腾暴动也就慢慢停止了。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转机出现了。
执行官适应性——成为公安局的猎犬吧，来到隔离设施探望他的监视官宜野座伸元曾这么对他说过。于是自己，选择了走出这座牢笼。
然后现在，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到了二十岁。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应该是已经接受完全部义务教育、再根据职业适应性而决定何去何从的年龄——原来世界上也会有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却在类似的时间点做着类似的决定这种奇妙的事情啊，滕这么想过。
“呃、抱歉啊......感觉说了挺无聊的事情......”
原本只是想泛泛地讲下自己的成长过程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安静听他说这些事的六雁，在他讲完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无言的凝视着他。潜在犯的人生经验听起来一定不是会让人开心的事，甚至有可能让自己的犯罪系数增加，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那滕在这家店帮忙的时间也就就此结束了。
“......你还真是不容易啊......”
仅此一句，再无多言。六雁只是静静的拍着他的肩，温柔的、一次又一次地拍着。
这是令滕意料之外的举动。普通的人，大概在听到他五岁就成为潜在犯的瞬间，就对他避之如蛇蝎了吧。某种程度上说，人的躲避可以等同于恐惧。然而眼前的她，却还可以这么平常的接近他。
“呐，滕君你为什么选择做执行官呢？”
她只是纯粹想问自己走出那座牢笼的理由吧。
“我也说不清楚。”
但自己能回答的却只有如此暧昧不清的答案。
对于做执行官这个选择自己是没有犹豫的。像什么“保护善良的市民”，“保护法律和社会秩序”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滕倒是压根就没想过。他只是单纯的，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不过如此。即使身负锁链，若能实现所愿，他亦无所畏惧——
但是，我是真的只想着走出去而已吗？如果是对过去的选择做出解释的话，理由只有这些。但现在回过头想想，貌似也不止如此，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就像是在玩猜东西的游戏，被蒙上了双眼，手在漆黑的箱子里摸索那东西的形状，明明就快要说出口了，却想不起来名字的那种感觉。
“倒是六桑你，为什么选择开餐厅做厨师呢？”
然后不由自主的就反问了过去。
“......这个啊......”六雁架起双手，做出一副沉思状，“最初我也只是按照西比拉给的职业适应判断结果去了食品企业就职，最初一切都很顺利，我也干得很开心。不过某个时间点，发生了一些问题，导致我一直所做的事情和努力不再被人所相信和认可了，然后我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决定继承爷爷的这家店了。做美味的料理，让客人们吃的满足......我决定要从一个新的起点再次出发。当然周围反对的声音也不少。说什么万一色相恶化了怎么办啊什么的。就连青梅竹马的那家伙都这么说了呢。但是啊，在这家<Campagne>做菜的时候，我突然这么觉得，大概我所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些了。大概，能够接纳这样的自己，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吧。”
这些话，站在旁听者的角度，大概只觉得她是在放弃吧。
但是，滕却是第一次遇到只说自己“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些”的人。
突然感觉脑海深处有一束光芒闪现。
细想自己到底为什么选择走出牢笼，如果以为仅仅只是想要自由的话，是不对的。他身上的项圈至今未被取下。他真正想要的，不仅仅是这种自由——
就在这时，无线电通讯响起。
[Shepherd 1向Hound4通知，]无线电那端传来宜野座的声音，[又发生了异物混入事件，你和青柳监视官一起立马赶到现场来。]
滕在告知六雁有事件发生以后，就立马走出了餐厅大门。之前混乱的思考向着执行任务的猎犬思维切换，暂时扔掉了一切迷茫，但是在大脑的某些角落里，之前那些疑问的残响却一直回荡着。
现场是位于东京港区麻布的餐厅。乍一看外表是古老的居民住家的氛围，但其实却是完全预约式的高级餐厅。然后很快，公安局的机器人在餐馆旁边的街道上摆成一排拉起了警戒线，但是住宅区夜深人静的街道完全没有半点人影。也许是周围的人们担心自己的色相会恶化，又或许是因为事件发生的太频繁了人们对此已经没兴趣了。总之，周围就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滕和青柳一起抵达了那里，在向机器人确认过身份以后，进入了现场。现场却已经逮捕了实施异物混入的现行犯，正准备将他押送至隔离设施，对象的犯罪系数已经超过了一百。
“这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呢。”青柳吁出一口气，“虽然食物被混入了异物但是在被客人吃进嘴里之前就被发现了。”
“诶？为什么？”
“是因为有市民的举报。”
“哎呀，那还真是有热心的民众在呢~”滕一边说一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美漫里的情景，“我说那人不会是大富豪然后穿着黑黢黢的装扮吧？！”
“虽然不完全对不过也没差太远、这样吧。”
“诶？！”
正这么说着，路旁边本来像门神一样站着的一个黑色人影突然动了起来。那青年穿着复古的三件式西装，头发全部用发胶向后固定。目光十分尖锐的看向这边。
“你们是公安的人吗？”青年以一种似乎要谴责他们的语气，“明明发生了这么多起异物混入事件，为什么你们还不能防患于未然？”
虽然是很愤怒的样子，但由于青年和滕一样身形都比较小，所以并没让人感觉到多大的压迫感。
“对于这起案件，我们的确需要为没能及时展开搜查而谢罪。”青柳殷勤的低下了头，“但是，就像您所知道的一样，潜在犯会对周围的人的犯罪数值产生不好的影响，如果您再做出这样自行去抓犯人的举动，也有可能遇到不测——”
“恕我不能从命。要知道在你们遵从规定坐着等待指示下达的时间里，我们食品流通企业正在遭受致命打击。而且最近还听说国营企业的食品流通一元化也在进行中.....如果真的是如此，再这样下去，我们也不能忍耐了！”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
“......欸、等等，我说你、难道是栉名光叶？”滕突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他迅速查阅之前的搜查资料，找到了以前给宜野座看的照片，与之和眼前人进行对比，绝对没错就是他本人。
“......你谁啊？”他向滕投去了明显戒备的目光。
“啊啊，我是刚当上执行官的縢秀星。怎么说呢，最近我在西餐厅<Campagne>做见习生.....话说你认识高家六雁吗？”
听到这名字光叶的表情一瞬间就僵硬了。这让滕更加确定了，眼前的男人就是Gustoo的CEO以及六雁的发小——栉名光叶无误。
滕和光叶一起走向公安局大厅。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还是请好好享受。”在他进入听证室前，滕如此对他说。
在听证室里等待光叶的是征陆。在隔壁房间里监视官宜野座通过视频监控着他们。
简单的桌子和不锈钢椅子，天花板很低，就连四周的墙壁都散发着一种压迫感。桌上摆着三个陶瓷杯子，和阴沉的室内相比，仿造狮子的形状做了精密雕刻的咖啡机和茶托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
杯子上盖着杯盖，杯子里有一层细碎的泡沫。
“来来来，先喝点咖啡吧，你应该也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光叶拿起杯子靠近嘴边。
滕靠着墙壁，也喝了起来，咽下后呼出一口气。
暖暖的液体滑过舌尖的触感。
“——这是爱尔兰咖啡吗？”
“啊，正好我这有杰姆逊的纯罐式蒸馏器，以前拿伏特加做过黑俄罗斯鸡尾酒，这也是我的兴趣啦。”
“欸......”光叶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不自觉就坐直了身子，“顺便问一下咖啡豆是？”
“哎呀，这是自家烘焙的呢，”征陆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不知道专家有什么指点......?”
“不敢当不敢当，我虽然是专门研究天然食材的，但是料理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您竟然会自己烘焙真是很厉害呢！”
和征陆的对话明显让光叶放松下来了。表情也不那么僵硬了。在青柳车上完全没能好好和光叶说上几句话的滕这时候真的打心底里觉得征陆手腕高明。不过，拿酒来说事，打着调查事件的旗号滕却开始觉得他是因为喜好这些才这么做的。
滕想起刚搬到执行官宿舍不久就被征陆拉去灌酒的事情了。在油画画具和松油的味道之间，口腔里燃烧一般的酒精味——。
“那么，栉名先生，这样大晚上把你叫来这里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这次犯人使用的是我们公司的食材的废料这事对吧，原本应该被处理掉的腐烂的食材被装填进了食品盒里，但是——”
“啊、不是，”征陆打断了光叶的话，“我们并不是Gustoo......更别说是CEO的栉名先生你了，但是最近据说你一直在独自追查着事件？”
“是的，”光叶点了点头，“我先声明，是因为你们公安搜查不认真我才会自己去查的，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自我防卫手段而已。”
“那还真是抱歉了。但是，你具体是怎么锁定混入了异物的食品盒的呢？”
“我们一开始对食品盒就设置了可追踪功能。由于天然食材有导致色相恶化的可能，所以我们一直都是严格监管。在我们公司购买商品的客人可以获得他们买的食材从生产地到流通渠道直至最后送到他们手上的全部信息。我们逐一调查了各种有疑点的商品，例如在下载流通渠道信息时一时断线之类的。然后我们就发现了这次这个调查表里没有品质检测记录的商品，幸好赶在客人还没有当成食物吃下前及时制止了。”
“原来如此。那么、关于这些天然食材做成食品盒之后剩下的残料你们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我想您应该知道，整个东京都内食品企业里贩卖天然食材给个人客户的只有我们一家（暗指残料会卖给散户）。如果只是一般用完的食品盒废料是有专门的回收处的，然而天然食材却不行，因为现在的社会里并没有对已经腐坏成废弃物的食材的管理办法，也没有相关机构，所以这种漏洞才会被犯人盯上的吧？”
“你这敏锐的洞察力还真的是让我们自愧不如呢。”征陆略微低下了头，“说起来，有一个门外汉的问题还请你别见怪。这一连串的异物混入事件，貌似也对Gustoo的股价造成了影响是吧？”
“是的，原本我们在业内也有不少纠纷......怎么说呢，我是那种说话比较冲动的人，也许是因为我还太年轻有时候没法很好控制情绪，也因此激怒了很多人。Gustoo的技术再现型自动料理机也是，不管怎么说，它的出现都是给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持续着完全使用超级燕麦的这种食品流通体制的一大打击。今天这事也是，以前也有人批评我说这都是在给至今为止保守的企业体制以及食物自给体制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这个“不必要的风险”具体是指？”
“主要是料理技术的复兴。2111年的现在，除了超级燕麦以外的食材产量都剧减，现在的天然食材，人们对待它们就像是对待会有可能带着未知病毒的野生动物一样，以精神保护为至上理念来看，有不少人都觉得应该禁止除了超级燕麦以外的一切食材的流通，因为超级燕麦既是完全营养食品又能平等的提供给每一个国民。对一般人来说这的确是正当的言论吧。”
“嗯。”
“我也可以接受他们深切考虑国民精神指数的观点，但是那帮保守派的人到头来只是觉得出现了威胁到他们的利益的东西而已。这次的异物混入事件也是被他们拿来当做攻击新型食品企业的把柄，但这件事并不是简单停止天然食材的流通就可以解决的。”
“......那么，栉名CEO你是觉得应该全面解禁流通天然食材吗？”
“不，并非如此。”光叶转过了头，“虽然那帮混入异物的犯人一个个都自称天然食材复古主义者，但是此刻国内天然食材的生产总量和国家总人口相比起来全面解禁是不可能的事，这道理傻子都懂。并且天然食材由于加工方法和摄取方法的不同，既可能变成毒又可以变成药。正因如此，天然食材应该只能提供给特定的人，让天然食材变成限定消费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照你这么说的话，栉名先生你有为什么这么大力推展你的”技术再现型自动料理机”呢？据我所知Gustoo的这款机器的最新型号连天然食材的料理功能也有啊......”
“因为我认为所有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那么、想要追求美味的食物也应该是很正当的理由吧？并且，我个人很单纯的希望那些优秀的料理技术能够保存并流传下去。无论是多么厉害的技术，没有人传承的话这门手艺就会慢慢衰退，直至消亡。在超级燕麦被推行以来，的确是达到了食物的安全稳定供给，但是托它的福又有多少美味的料理就此消亡了呢？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吃过青梅竹马的爷爷亲手做的料理，那种美味至今难忘——想把这种美味流传下去，只是这样单纯的理由而已，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让步。”光叶一边苦笑着，一边很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明白了。今天能得到专家的建议真是帮了大忙了。后面如果有什么事还请务必协助解决事件。”
“那是自然，我也想今早解决这件事。”
征陆从座位上起身，光叶也顺便操纵腕表发出的投影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发送给对方，然后起身。
“看那样子，完全是白的啊。（*注，白：指无罪）”等到光叶走出了听证室，征陆才发出这么一句嘟哝。
“唔......的确是这种感觉没错啦，话说大叔，你刚刚的难道不是杂谈么？也算审问？”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不要再插手搜查案件了，总之我已经试着动摇他的想法了......怎么说呢，虽然他和混入异物的犯人都是天然食材爱好者，但他是对这些现行犯的意见极端看不惯的那种人，明明那么热爱天然食材，对天然食材做的料理这么上心，但他却对现在的情形有很客观全面的认识，是和那些一时冲动的现行犯完全相反的人。哎、真是的......这个案件，也许是跟我们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的事件也说不定。”
征陆耸了耸肩，把桌上杯子里剩下的爱尔兰咖啡一口气喝光了。
“......呐、我说大叔，我去说几句话可以么？”
“跟栉名吗？”
“嗯，有点别的事情。”
然后，没等征陆开口，滕就一个人走出了听证室。
“喂——等一下！”
滕说着慌忙钻进了就快要关上门的电梯里，电梯里只有他和光叶两人，虽然到底楼的时间很短，不过至少这段时间里可以两个人单独说点事。
“......有什么事吗？”
滕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视线十分具有攻击性。
“不。我觉得是你有话要对我说才对。”
这么说了以后，他看着光叶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你之前说......你在<Campagne>帮忙对吧？”
“啊，没错。”
“——那六雁她、还好么？”
“嗯，还行吧。”
“......那就好。”
光叶脸上的神情明显柔和下来。这大概是今天见到的他最温柔的表情了，笑容里带着些许寂寞。滕觉得那笑容有点眼熟，这才想起六雁之前说起青梅竹马不再联络的时候的表情，也是如此，带着后悔又残留着迷恋的苦笑。
他们俩的表情还真是像。
——比起羡慕，滕到是觉得看到了不错的东西。
怎么说呢，不由得就想给他们助攻呢。
“呐、我说你，”滕开口问了，“果然还是回到<Campagne>去帮忙吧？我们公安局也要开始正儿八经的搜查了，虽然大叔没这么说，不过要是让她色相浑浊了也不好......”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问题，而是要六雁来决定的问题。”
“那、你们还是见一面当面谈谈比较好吧？”
“——你说什么？！”
正好这时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已经慢慢打开了但光叶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滕拍着他的后背轻轻推了他一把，他走出电梯后又转过来看向滕，张开了口，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这时电梯门却关上了，他要说的内容也就不得而知了。
滕一个人看着电梯里慢慢攀升的数字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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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六雁的店里帮忙已经有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了。
早上，在公安局大楼的执行官宿舍的单人房里的滕忙的不亦乐乎。因为正好过了一个月，发了工资，滕就迫不及待的在房间里搞出一块厨房做菜的地方来。在料理台上，堆满了光叶给他的不要的各种天然食材，因为有了这一连串的异物混入事件，所以导致很多客人都多少对天然食材有些抵触心理，取消下单的也不少，正因如此，滕才能拿到这些难得的天然食材。
他打开房间门，在门口摆上立板，上面写着——“比自动料理机更美味的料理”。
“好嘞~这样就完成了！”
今天，是滕的休息日。公安局的休息日和<Campagne>的休息日正好重合了，所以他也不用去帮忙。虽然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不过整个上午他都是空的。于是他就想把这一个多月里从六雁那学来的料理复习一下。不管怎么说潜在犯做的料理是不可能拿给<Campagne>的客人吃的，所以，他的料理只能提供给同类。
“——滕，你这是在干嘛啊？”
最早路过他房间的，是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执行官。那人衬衫的最上面两颗扣子都开着，领带也系的很松，指尖拿着烟和打火机，点了火之后那人便自顾自的抽起烟来。
“哟~扣酱~不来吃个中饭吗？”
“嗯？啊、虽然我无所谓吃不吃的......不过你这架势弄得跟“国王餐厅”一样啊。”一系的前辈执行官狡噛慎也苦笑着这么说。他原本是监视官，学生时代又是宜野座的同学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据说监视官时代的他还有率领着征陆和其他几个部下的经历。到底他为什么会变成执行官的理由，滕并不清楚。执行官们一般不是自己主动说出自己过去的经历的话，一般大家也不会去深究。
也只有在谈论和书相关的话题的时候，才能够略微窥探到狡啮的过去。
“欸~国王餐厅？那是什么啊？”
“是我小时候读过的童话书，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的国王是故事的主人公，每次总会有各种麻烦事发生，《国王餐厅》一开始的画面，就跟你现在弄的这样有点像，那个国王在自己的城堡里开了餐厅，但是因为他的手艺一点也不好所以都没有人去，时间长了开始有出现在冰箱的兔子向他点单要玫瑰花做的沙拉，又有蝴蝶向他下单要青蛙的眼泪汤，还慌张的大喊大叫，说起来，还有青蛙点过炸全蛇什么的，总之是很怪诞的故事，那个蛇还自己穿上衣服点上火再往油里跳，一边还说着“啊，温度刚刚好”什么的就这样被炸全熟了，最后青蛙把它一口吞掉了。不过最后结局好像是说这都是梦这样。”
“你说的这故事怎么像是精神镇定剂的幻觉症状一样？”
“也有可能吧。”狡啮苦笑着，平时都是眼神尖锐表情严肃的他只有这种时候神情才会缓和下来，“童话书什么的，有些时候不仅仅是道德教育，不现实的东西也很多啊，但是我觉得，比起一板一眼的说教一样的书，我相反更喜欢这种。说起来，我最喜欢这本书里的一个故事是叫“贪吃鬼国王”啊——
不要 一次 吃很多呀
比纸 更薄的 鸡蛋仙贝
2厘米 厚的 芋头可乐饼
比针 更细的 胡萝卜丝
全部 都要 记得吃哟
......好怀念啊，以前老妈写的这些顺口溜，说起来小时候经常求着她说这些呢。”
看着说这些事的狡啮，滕暗自想，看样子他是被父母好好疼爱着长大的呢。
大概这些事，也是几乎在这个国家里长大的所有人小时候有过的记忆吧。但是，被无条件的给予爱这种事情，滕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那个时候在隔离设施里暴动着、猛烈咆哮着的他与野兽并没什么两样，设施里的工作人员也竭尽全力将他这个野兽当成人类对待，但是到头来，他依然是个狡猾的幼兽。这样子的他自然没办法变成很正经的样子，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对他们抱着感谢的心情的。虽然他们不曾把他当做普通人，但是至少他们也没有直接对他处刑。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还有可能性”——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听到这种话就开始反抗和暴动了吧。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社会里、基本还是好的东西居多吧。现在的自己，会这么想。
自己不是适合这个社会的人，仅此而已。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有些时候会觉得羞耻，有些时候又会觉得痛苦。反反复复把无意义的后悔重复了很多次。但最终依然会忘却。人不过就是这样的生物罢了。
不行不行，情绪低落的话做出来的饭菜也会难吃的，还是想点开心的事吧——
“诶~那我们也来造个这种顺口溜玩玩吧~”
“虽然你这么说了，不过我想还是算了吧。”
狡啮的回答让他很意外。
“故事里所描述的饭菜，往往是加入了作者自身的想象的，因为现实里无论如何也尝不到那种味道。这样就好了，读到的美味是绝对无法尝到的，这也是相当有深意啊。”
狡啮的话，有些时候，让人觉得暗示意味很强。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正是因为无法得到才会有价值。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这样啊~那扣酱你要点什么？”
“我想想啊......那就汉堡吧！”
“诶？！你确定你要吃这种玩意？！”
“看样子你不懂啊，滕，”狡啮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正的汉堡也不是一道简单的菜哦。谷物做的面包、新鲜的生菜带来的那种脆脆的口感，还有酸味和甜味混合在一起的清爽的番茄，以及略微烤焦的香喷喷的洋葱，再加上用铁板烤好的100%牛肉汉堡肉，用盐和胡椒把肉的香味完全的带出来，啊，芝士也不错，风味浓郁的切达奶酪最好了。将这些东西全部包在一起用双手拿住，再大口大口地吃的感觉最棒了。”
狡啮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略狂野的笑容，滕听他说着说着肚子就不自觉的开始叫起来。
“汉堡就是因为味道有层次感把它们叠在一起吃才会这么美味。话说——你能给我好好做出来吧？”
“切~做就做，谁怕谁啊。”
滕不自觉的加快步伐向厨房走去。
结果那天早上，到他那里去的只有狡啮一个人而已。滕从汉堡肉开始做起，把肉烤到中等程度，是略带野味的感觉，端过去给狡啮吃了以后没想到大受好评。滕自己也吃了，他倒是觉得烤的程度还有待改进，面包也是，下次想试着用自己做的看看呢。
然后他把其他容易坏的材料做了处理之后放进冰箱，忙着忙着就到了该出门办事的时间。
Gustoo公司大楼位于台东区上野恩赐公园内。
因为听说是先进的复合食品供给企业，滕还以为他们是有多么宏伟的大楼，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改造的200多年前的一栋旧西洋式建筑物。从正面入口进去以后，就能看到里面铺的红色地毯，通过颜色的沉淀很容易就能看出这地毯已经使用了很多年，一眼看去各处都配备了很古老的椅子，还有里面摆着的长长的木桌应该也是由很粗壮的树做成的。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公园里的不忍池和茂密的樱花树。现在虽然已经看不到什么花了，不过如果是在初春的话，应该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粉色。
“呜哇~我还以为六桑的店已经够老的了，没想到这里更厉害啊！”
滕穿的是便衣。上身是领口很大的T恤，外面套着短罩衣，下身穿着低档哈伦裤，脚上穿着休闲风的运动鞋，左手上戴着的手链一般的执行官装置格外引人注目。
“你这么说还真是失礼呢。我家的店怎么说也有150年历史了哟~”说着这话的六雁，穿着滕偷偷准备的连衣裙。虽然六雁试穿的时候说肌肉会露出来不好看什么的，但滕对她这一身还是很有信心的。托了平时经常锻炼的福，这种更适合于欧美体型的设计的衣服六雁穿上轻而易举。
但是，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让人不太舒服。比起对自己穿成这样没自信，更像是身体在抗拒来到这个地方。但是，既然没有拒绝这个邀请，就应该不是真的不愿意来，这么想想就应该没问题的吧。
如果能和这么久都没见到的光叶见一面聊几句，应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诶，也没什么很大的差别吧？”
“五十年还是差很多的好不好。拿人来比喻的话不就是小婴儿和老爷爷的差距么？”
“——喂喂、五十岁就是老爷爷了这也太打击人了，我今年可是五十三了啊。”
插入他们的对话的是征陆，他穿着平时的深色西装，手上拿着的咖啡豆发散出浓郁的烘焙香。
“哎呀呀，那真是对不起了，征陆先生。”六雁说着低下了头。
“哈哈，也没必要这样啦。”
“这样啊.....但是，总觉得征陆先生你，和我爷爷有点像呢。很稳重......还有一举一动也是，总觉得很相似。”
“哈哈，能被你这么说可要谢谢你了。不过，这种感觉也不错呢，被孙子辈的人夸赞什么的，感觉不错啊。”
“这么说起来还没听说过呢，您有孩子吗？”
“儿子倒是有啦，不过——在我活着的时候看不看得到孙子的脸可就没法说了。”
征陆的目光聚焦到了大门的左侧，正巧这时，木门打开，走进来的是宜野座。他也是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的紧身西装和银色眼镜，长长的刘海下尖锐的目光也正好看向征陆：“动作资料的收集已经全部完成了吗？”
“啊，没错。”征陆说着扬了扬手中装着咖啡豆的袋子，“不知道能不能找他们接下厨房啊，难得的豆子，不来试着喝一杯吗？”
“算了吧。我们是因为有事来拜访这里的，又不是来玩的。”
“那还真是可惜了。”
“哼。栉名CEO在等着我们呢，你们俩也快点过来。”宜野说着，顺手用手指理了下额前的刘海。
“——高家小姐，真是抱歉了，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还是让你和这两家伙待一起了。”
“不不，没事的，我一个人在这等着也无聊的很。”
“待会我会为您准备心理治疗师的。”也不等六雁回复，宜野座就又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感觉（宜野座先生）是很难相处的上司呢。”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的确如此。”征陆苦笑着摸着头这么回答道。看着他这幅样子，滕忽然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成为人父吧。潜在犯的确是应该被隔离的存在。也就是说，应该是要和一般人的接触完全隔绝才对的。现在他像这样做着执行官，和一样是潜在犯的人成为伙伴一起行动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极少数特例。更别说能和一般市民关系这么好，简直是偶然中的偶然。自己今后的人生，还能走多远谁都说不准，但是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再度降临的可能性，应该是相当低的吧。
潜在犯的孩子是潜在犯——虽然在遗传学上并没有证实这一点，但是潜在犯的孩子被人所避讳却是不争的事实。成为潜在犯之后还能有孩子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父辈和祖父辈、以及更多的先祖们继承来的遗传基因到我这代也就要终结了么？意外的，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悲伤或者遗憾的感情涌上心头。他觉得就像是游戏打得正好的时候电源松了，然后所有的游戏进度清零，有的只是无穷尽的虚脱感。自己不过也只是被取代之物，如此罢了。
那么，在这荒芜的世界里，我又还有什么可以留下的呢——
滕不禁这么想。
“为了让料理技术可持续发展下去，有几个必须的因素。”光叶的主张归结起来有三大点，一个是把有记录的各种食谱电子化，然后开放给大众，以此来防止私密化。然后把那些对料理感兴趣的人聚集起来，由这个集合的组织不断的更新食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把料理这门技术，引进不同领域这件事。
“今天托征陆先生的福，我们得到了很棒的数据，真的很感谢您。”
“不过像我这样的门外汉的意见真的可以吗？而且......”
“我们需要的是技术高超的人和是不是潜在犯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技术并不会成为思考污染的媒介。而且...虽然独一无二的技术很重要，但把并没有那么独特的才能传承给下一代我认为也是很重要的事。而且我们Gustoo想要达到的最终目标是，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的登录这种料理技能，我们想为达成这个目标而创建平台。在更长远的将来，如果这个平台也能涉猎到料理以外的技能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光叶就这样，与公安局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比起他自发的进行自卫活动，还不如给他一个协助公安调查的位子。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来拜托征陆去登录他的烘焙咖啡的技能到他们公司的平台，滕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和六雁见一面，虽然当时他的表情略感困扰，不过还是同意了。
Gustoo公司的大楼被称作“工作室”。大楼两翼的空间被区分开来使用，右翼那边就是征陆先前使用的“输入（input）工作室”。
然后滕他们一行人，由光叶带领着，往左翼有很大料理台的“输出（output）工作室”前进。内装是由明治时期的西洋餐厅改造过来的，去除了厨房和客席间的隔墙，给人感觉空间更加开阔。
因为给客人提供的是他们各自自取所需的开放式厨房，所以使用的是不停运转，连送菜这种琐事也是靠它们完成的工蜂。滕总觉得这些家伙很眼熟，仔细一看才发现和隔离设施里使用的医疗工蜂是同一型号，难怪动作既迅速又细微，的确是很合理的选择。
“诶，这边是完全无人的吗？”征陆这么感叹着。““输入工作室”那边还是有大量调理师在工作着的啊。”
“原本这两大工作室有各自的负责人进行管理。“输出”这边是我，“输入”那边则是由共同创业的人管理，现在由于那边的方针，大部分的人手都增加到那边去了。”
“那么那位跟你一起创业的人现在在哪呢？”
“......她现在已经从这离职，在做自己的店了。”
光叶的视线有一瞬看向了六雁，但她只是保持着沉默，什么都没说。
“但是，她当时制定的方针，现在也还在继续引导着这里的工作人员。我们每年都会招聘一批对料理有兴趣的人。穿白色衣服的是正式员工，绿色衣服的是实习生。”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符合食品关联供给企业的名字呢。”
“能被夸赞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光叶露出腼腆的笑容。然后便到了“输出工作室”。
“正因如此，我们也才投入全力研究我们主推的这个独自自动料理机。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将会在今年夏天开始贩卖的新型<gaNeza-4>全自动料理机。”
“哇！好厉害！这个真的超厉害的说！”
滕从看到这个机器的第一眼就彻底迷上它了。这台机器的构造是由多个可动式出力器和食品盒装填区域构成的，形状和一般的料理机有根本的不同，如同只有四只手和上半身的骨骼标本。从脊椎状的主柱延伸开来像象鼻一样伸缩自如的感知机构<舌>，以及二对机械臂所构成。他们进来的时候这台机器也正在模仿着被植入的料理技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驱动着它的手臂把天然食材做成超级燕麦食物。
“这还真是让我惊讶呵，机械臂的运动方式是模拟的人体神经传达系统对吧？”征陆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诶？那是什么？很厉害吗？”
“本来应该只是应用在最先进的义肢上的系统。和我的左手臂是一样的。”
征陆的左臂是机械义肢。据说是在过去的某个事件中左臂受了重伤，具体是怎样滕并不清楚。
“这是和有合作关系的研究公司那获得的。”
“这还真是意外的联系啊。”征陆敏锐的觉察到这点。
“他们公司的研究是以复原毁坏的人体为目标，而我们则是以复原已经失传的料理技术为目标。而且，这台开发中的<gaNeza-4>全自动料理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舌>这个味觉搭载系统。人类的味觉基本上是由味蕾感知各个食物的味道，把这个讯息发送给大脑以外就没什么别的功能了。但是这台机器的<舌>不仅可以感知还可以通过反应模式捕捉和重现人类的味觉。达到了这一点，我们的技术再现全自动料理机就趋于完成了。”
果然，光叶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六雁，虽然被她无视了——总感觉他们都这么固执啊，就连滕都觉得光叶有点可怜，于是开始做起助攻来。
“话说，编号是4的话，那也有之前的版本么？”
“这是第四代了，之前研究真的是让人心酸的慢慢长路，”光叶想起以前的事情感叹道，“最早的机型还是学生时代组装起来的，我做出来试验品写了程序，技术面是用的六雁的东西。”
“诶~那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么~呐、六桑?”
“啊......嗯......是呢......从小学时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了啊......”
不管怎么说六雁不可能连滕都不搭理，只好支支吾吾的回答了。与其说她是不想和光叶说话，不如说她是不想插入自动料理机技术开发的话题。
但是，就在这时，她却变了表情，微微笑起来问光叶：“呐，光叶，以前的资料你都好好删掉了吧，如果那些还是用的我的技术资料那就太让我意外了。”
“你放心，都没有留下，就连初号装载的他的资料也全都卸载了，现在保管在Gustoo的根服务器里。”
“......这样啊。”
六雁就这么结束了对话。转头望向工作室里的其他地方。滕凭直觉觉得两个人关系闹僵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
“那最新型的机器卖的怎么样？”征陆找不到别的话题，只好强硬的打破僵局。
却不料这问题正中光叶痛处，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其实，最近很多原本下了单的客人都取消了订单。本来机器都在工厂里组装完成就等发货了，却恰恰发生了这一连串的异物混入事件。那些被混入的异物做成和天然食材无限相近的样子，这样反而让天然食材做的料理变得微妙起来。现在社会上也有人开始说万一大家又开始吃起来天然食材那该怎么办之类的，混淆视听让人心不安的言论。实话说，当下这款机器的销路其实并不好。”
“啊......那个、怎么说呢，虽然这么直接的问并不礼貌，不过Gustoo现在没问题吧？”
“业界团体同意给我们援助，”光叶说着说着，表情更加阴沉起来，“但他们的条件是，现任CEO下课以及废弃技术再现型自动料理机研发部门......说白了，也就是要彻底排除掉我这个自大又碍事的新人。”
“这还真是......”征陆无奈，只得摆出一副讪讪的表情。
这时候，六雁稍稍踌躇了一下，还是往光叶身边靠近了。
“......光叶，我觉得这是个放下的好机会。别再做什么技术再现了吧。”
“——你说什么？！”
“我不像光叶那样会考虑很多很复杂的问题，但是，如果只是为了使手艺留下来的话，难道自己开家店端出好吃的料理给客人这样还不够吗......？”
“六雁，我到底要跟你说几次你才懂？现在每一个瞬间，优秀的料理手艺都在不断消失，所以我们才需要把那些食谱和技术存档变成谁都能轻易看懂的东西让它们流传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把爷爷那样对待的理由吗？！”
“那个是——”
两人的对话渐渐尖锐起来。别提什么互相聊聊就能理解彼此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对话的叠加而更加恶劣。又要助攻失败了吗——滕不禁这么想——不，是不会让它失败的。
——真是的，我可不是会调节气氛的那种人啊。
“——话说小光（ミッチー）你这里做出来的料理要怎么弄？”
“......小光？！”
光叶听到这个叫法立即用目光瞪住滕。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不是，你看你的名字不是光叶么，所以呐，昵称就是小光啦~”
“你......”听到滕这么说的光叶就像是呆住了一样愣了半天，然后气氛也稍有缓和。
“做出来的料理会提供给楼上的客人。都是真正热爱天然食材的人。你也想吃吃看吗？”
“那是自然啦~”
“那就跟我来吧。”
于是他们一行人就这样去了Gustoo二楼。
然而六雁却依然留在一楼的料理工作室没有移动。她只是呆呆的盯着工作室的墙壁，那里展览着各世代的自动料理机。六雁的目光死死地看着那台初代机，仿佛时光就此静止一般。标记着<gaNeza-1>的机器和第二、第三代相比、更加锈迹斑斑，一看就是超负荷使用的痕迹。看着看着，六雁就开始难过起来，表情也愈渐沉重。
“六桑？”
被滕这么喊了一声，六雁才匆忙回过神来，急匆匆的往楼上走去。
看着这样子的六雁，滕不由得多看了那台初号机几眼，感觉<gaNeza-1>和其他机型比起来更像是在模仿人类的样子，就像是以前的科幻电影里的那些机器人一样。
“呐、我说、难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并没有任何人回答滕的问题。他面前这个古老如朽木般的机械残骸，只是一动不动的伫立着，它的头部下方有一个各种探测器的连入口微微开着，就像是人在微笑的样子一样。
在残留着明治时期内装的大厅里，他们一行人分成两桌坐下。
滕是和光叶一桌，但由于这边都是认真死板的人，所以气氛很僵。反倒是征陆和六雁那一桌，像父女家人一样吃的其乐融融的，让滕觉得有点羡慕。
“......由超级燕麦的诞生而完成的食物自给体制，是和甲烷水合物的开采而达成的能量自给体制一样，正因为达到了这两点，日本才能够彻底实施锁国政策。”
“话说我很好奇啊小光，照你这么说超级燕麦诞生以前人们都在吃什么？因为从那个时候日本和海外的贸易就已经完全中断了不是么？”滕一边往嘴里不断送着食物，一边这么问。
这里食物的种类真的很多，入座以后桌子上放出的投影菜单上显示的类目大概要超过三十种。特别是有一盘里面的冰冻橘子和橄榄冰醋汁超级美味。虽然每一盘的分量很少，但是种类这么多也能让人很满足了。
“在二十一世纪的前半段，为了防止从战乱国涌入大量难民，日本早早的就中断了从中国、法国之类的国家进口农产品。”
回答滕的问题的是宜野座。应该说他不愧是监视官吧，PSYCHO-PASS护理也做的很到位，吃过天然食材做的料理以后他便开始吞服起治疗剂。
“因为对方以出口农产品为条件要求日本收纳难民（政府自然不会答应），可是这样一来，想要提供给一亿三千万国民相应的食物的量就变成实际不可能的事情了。”
自那以后，从食品的生产到加工、运送各个层面，各种食品关联企业都开始衰退，从那种状态到政府同一分配管理想必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当时靠着国内唯一能自给自足的粮食——大米，局面才得以勉强没有发展成饥荒。但后来出现了一时爆发的病毒让大米也发生了感染，一时间国内的大米几乎全灭。”
“没想到宜野座监视官知道的这么详细。”光叶向他投去意外的赞许的目光。
“不，我只是因为小时候有想过去考园艺设计师的资格证，所以稍有了解的程度而已。植物的病毒感染问题，无论是哪种植物都一样——真不好意思，我这个门外汉还这样妆模作样的说了这么久。”
“怎么会呢，您也太谦虚了，对我来说这也是个很好的复习机会。”
事实正和宜野座所说的一样，水稻的大量死亡给勉勉强强能够支撑的食物配给制度一个致命的打击。这对刚刚实行锁国政策不久的三十年代的日本来说，接踵而至的就是长期的饥寒交迫的状况，不久各地也开始出现有人饿死的状况。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当时的政府把投入实际使用的人体精神扫描（cymatic scan）技术根据国民当时的实际情况进行重新配置，然后开始推行改良过的对气候变化和病毒都有很强抗体的转基因食品。
然后，又经过了三十年左右长期的研究，所得到的便是可加工性强甚至能调节营养分配，再植入易更换的良性病毒来对抗疾病——“超级燕麦”就这么诞生了。
导入超级燕麦，政府立即在全国执行了这一政策。
另外在人体精神扫描（cymatic scan）重新配置职业属性的时候，直接设置为没有人适合像农业、渔业、畜牧业这类的第一产业的职位，由此来推进了农业生产全自动化，也因此造就了以北部大陆为中心的大规模无人粮仓。紧接着，加工工厂和自动料理机的发明也接连出现。因此，现在的食品供给制度基本可以说是在那个时候就一气呵成的完成的。
“为了夯实锁国政策而采用以超级燕麦为单一品种的粮食自给自足制度这件事本身，我并不觉得有错。倒不如说......这是人类的料理历史上一件革命性的大事件。原本在日本就有以高野山为代表的素食料理，做的出它们的人都一定有极高的料理手艺，在二十一世纪，日本由来的加工食品为分子料理学也做出了很高的贡献。然后到了使用超级燕麦的时候，基本已经能把麦子加工成绝大部分食物的样子了。”
然而，把这作为一个顶峰来看，也正是从这时起，料理技术便开始衰落了。
以PSYCHO-PASS为基准的新社会的价值观是，把精神的安定看做第一要务这已是基本共识，吃饭这件事本身，也变成了比起追求更美味的料理，反而更看重食物本身的安全性。然后大家所吃的食材就变成超级燕麦这一单一品种了。由于食材的单一化和厨师的减少，衍生出新的料理的可能性也就此骤减，料理技术也就自然而然的停滞了。
“现在的人大多都把料理手艺当做不必要的东西弃之不管。前世纪的人类学学者理查德·兰姆说过，人类由于发明了做料理这一行为，与其他动物相比人类摄取的卡路里就此提高，由此带来了给大脑进一步扩张和进化的可能。如果真的按他所说，那么长期的料理技术的停止，难道不会影响到人类的衰退么？”
“怎么觉得、变成很沉重的话题了？”滕听着听着就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这也就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
光叶从来都是说话很直的人。他只是真诚的说出他的内心所想，他的这份真诚，是值得被尊敬的。
由西比拉系统职业适应性判定给出的结论——光叶的适应性，正好是在分子料理学这一领域。可谓和六雁是绝佳搭档。
——真是的，如果性格这么相合，那这两个人是怎么闹僵到这份上的？！
滕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六雁那边。
“......奇怪，六桑呢？”
“刚刚她不是说了要去展望台那边么，”征陆盯住滕，“......滕，你没打算做什么多余的事吧？我们和他们顶多也就是因为搜查案件而认识的关系，你可别陷得太深啊。”
“——我知道的啦。”
“真的吗？”
“嗯嗯，真的，是真的啦。”说着，滕便起身离席，找了个随便的理由说要去厕所，“我也只能帮帮忙而已啦。”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小子。”
高等教育课程——也就是以六·四·四基础义务教育的最终阶段。六雁和光叶自然是以恋人身份度过那段时光的，至少在旁人的眼里是如此。总是不知不觉的干什么都在一起，他们自己都觉得，就这样下去，总会有一天就这么自然地开始交往，然后会共结连理。再加上西比拉显示的适应性数值更是没话说，几乎是好到要成为范本的数值，从初等学校时代就一直如此。他们原本应该是完美无缺的。
在接受高等教育的四年里，两个人就像连体婴一样的做研究。这种把技术再现为特征的自动料理机尚在实验阶段的时候，是以六雁的动作模式为基本资料收集到资料库里。但是到了最后做毕业设计的时候，就需要难度更加高的课题了。
于是乎，六雁的祖父就成了资料提供者。再怎么说这是自己的亲孙女和好朋友的孙子一起提出的请求，他自然是很爽快的答应了。那时候他明明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却还是坚守在<Campagne>的厨房里，每次总是在餐厅的工作结束以后，再专门为了光叶他们展示他的料理技术。
然后，第一代技术再现型全自动料理机就像是祖父留给他们的遗物一般，机器完成不久他就离世了。
光叶和六雁开始创办Gustoo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作为<输入工作室>的负责人的六雁，以之前的资料库为蓝本，再和更多的料理人进行交流共同完成更进一步的技术研发，每天都过得无比忙碌而充实。那是的他们都坚信，他们的努力付出得到的结果，一定会为人所用。
“——其实啊，我是知道的。这些都不是光叶的错，也不是Gustoo的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偶然的不幸所叠加的结果......”
六雁在Gustoo本社的展望台，看着夕阳西斜的景色。
“怎么说呢，这世上总有些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啊......”
在六雁说完这些，滕开始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执行官通讯装置，这个装置会自动传送它的GPS定位到西比拉的中枢系统随时监控执行官的行踪，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猎犬的项圈。
对于滕来说，自己是潜在犯这个事情，就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
他既不是凶残的少年犯罪者，又不是情绪失控的异常杀人儿童，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他就这么成了潜在犯。开始记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身在隔离设施里了。如果这都不叫做不幸，还有什么能被称为不幸呢？无论自己如何反省，都无法找到任何变成这样子的理由。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只是、运气太差了吧。潜在犯是有遗传基因什么的真是让他唾弃的说辞，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双亲，他们的精神系数都非常健康。
只有自己变成这样。也许，真的只是偶尔会这么想，大概自己前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这辈子必须要拿来偿罪的吧，不过，他从来就没相信过神或是佛，那些都太假了，再说，即使真的存在，滕也不相信他们会给一个只沉溺于游戏世界里的人带来救赎。
“但是，人生在世就是这样的吧。过去是不会改变的，我们重新审视那些不想回顾的昨天，然后努力向前不是吗？”
“滕君、你很坚强呢。”
“我只是比那些在蜜饯罐子里长大的小孩子要多一点人生经验而已啦。”滕轻哼着笑了笑，“所以，你要说出来啊，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听的，你都说了我很坚强的，所以不管是什么事都我都不会动摇的，而且担心色相浑浊什么的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意外的，这是头一次滕觉得执行官的立场也是有好处的。
六雁听他这么说，慢慢的点了点头，又开了口。
......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情。那天，光叶和六雁一起拜访了一家餐厅。餐厅的名字叫做<Arlequin>。据光叶从线上论坛获取的地下情报称，这里有料理手艺很高的厨师用很便宜的价格在卖天然食材做的料理，所以他们来这里一探究竟。
技术再现型全自动料理机的技术提供者，全部是由光叶亲自上门拜访，通过试吃料理，再到直接交涉，整个过程一般都是由光叶一个人完成的。只有那一次，他邀请了六雁，因为从事先获得的情报来看，这里的大厨可能和六雁的祖父很像，所以那天从去之前开始，光叶就很兴奋了。
但是，六雁却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Arlequin>这家餐厅有他们专有的食材供应商，但是，这种Gustoo和其他三家食材供应企业以外的没有记录也不知道有没有资质的供应商他们又是如何找到的？
所以这次来，连同这个问题一起，六雁想好好请教下这里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想要和大厨进行交流，不先吃一下对方做的菜是非常失礼的，于是在光叶的怂恿下，六雁暂时撇开疑虑和他一起来到这里。
一走进店内，就让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的，是通过空调的出风口送来的阵阵强烈的香气。还有强烈的背景音也不停的萦绕在耳边。虽然之前在餐厅的介绍上有看到过为了让客人更好的享受用餐有相应的演出之类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做的太过了。这不禁让六雁觉得更加可疑。为了平复心情他们并没有点什么特别的料理，而是全权交给大厨决定。这家店并没有什么常规的菜单，而是根据当天有的食材而决定料理的。
现在重新想想，应该在那个时候就觉得奇怪才对的。
如果是料理让大厨决定的话，那么至少，也应该向客人说明一下当天有的食材，并且如何料理应该要加以展示才对。特别是天然食材，因为存在使色相浑浊的可能性，所以更应该谨慎对待才应该是天然食材料理人的基本常识才对。
后来端上桌的没有任何过程说明的料理，已经是看不出原本的食材的很诡异的形状。光叶一看到料理就不由得说了一句，这是分子料理嘛！六雁是完全不懂这些。倒是端菜上来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店主的男人，也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请先尝尝看吧。为了打破僵局店主这么劝说他们。这男人身上的料理服是干净的纯白色，一点油渍和调料沾上去的印迹都没有。能把天然食材料理卖的这么便宜的店，大概也只有自己家了。但是感觉这店主和光叶那么自信满满的谈论的厨师不是同一个人呢。虽然心里觉得怪异，但六雁还是动起了筷子。
然后。
只需一口，她就全都懂了，并且，她开始哭了。满嘴都是已经腐坏的食材的味道，但是，即便如此也能让人下咽的食物，也的确该说手艺高超吧。
没错，六雁深切明白要怎么做出这道菜——她被传授过这全部的技巧。
这方法的的确确是爷爷才有的东西。
接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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